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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宇宙的故事给我们的启示 ——从教育工作者的视角

(在第六届中国教育创新成果公益博览会,汲古明新·洞见未来-2023未来设计教育论坛的发言)

近年来,元宇宙这一概念引发了全球广泛关注。元宇宙最初被描述为利用虚拟现实和增强现实技术构建的一个虚拟世界,在这个世界中,人们可以工作、社交和娱乐。马克·扎克伯格曾公开宣称,元宇宙代表了互联网的未来,并以此作为其公司的发展方向。与此同时,比尔·盖茨在2021年的年度回顾中预测,在不久的将来,大多数虚拟会议将从二维图像转向以数字化身呈现的三维空间。然而,美国科技界的另一位重量级人物埃隆·马斯克却对此嗤之以鼻,认为没人愿意整天把屏幕绑在脸上。这些截然不同的预言究竟哪一种更接近未来?为此,我们有必要先了解元宇宙的概念来源及其发展历程。
 
元宇宙这一概念并非新生事物,其起源可以追溯到1982年的电影《创界》和2003年的电脑游戏《第二人生》。在《创界》中,剧情讲述了一位计算机天才开发的游戏被同事窃取,他在试图夺回知识成果的过程中意外被吸入虚拟世界,随后与守护者程序联手击败邪恶程序,最终重获成果并维护了人类与计算机之间的正常关系。而《第二人生》则为用户提供了一个多用户在线虚拟平台,用户可以通过创建虚拟化身,在虚拟世界中进行社交、互动和交易。由此可见,元宇宙并非马克·扎克伯格的独创,而是经过多年技术演进和理念沉淀后的产物。
 
2021年10月,扎克伯格宣布将Facebook更名为Meta,并以元宇宙为公司未来发展的核心理念。经过一场备受瞩目的首秀,元宇宙迅速成为科技界热议的焦点,并被视为吸引华尔街投资者的有力武器。在宣传片中,扎克伯格描绘了一个未来场景:人们将在虚拟世界中实现无缝互动,能够“建立眼神接触”,仿佛置身同一房间。然而,在接受CNBC主持人吉姆·克莱默采访时,扎克伯格虽然信誓旦旦地预测将有10亿人使用元宇宙,并且每个人都将在其中花费数百美元,但他却无法明确说明人们到底用现金购买了什么。事实上,尽管用户以数字化身进行互动的虚拟世界这一概念早在上世纪90年代末便已存在,Meta迄今为止唯一实际推出的元宇宙产品——VR平台Horizon Worlds—也未能提供清晰的实现路径或未来愿景。
 
值得注意的是,扎克伯格在疫情高峰期提出元宇宙理念时,正是基于人们对线上交流和远程沟通的迫切需求。随着全球疫情逐渐消退,现实世界中面对面交流的可能性逐步恢复,元宇宙作为长期交流模式的合理性便受到质疑。尽管如此,元宇宙这一模糊且难以界定的概念依然迅速攀升至商业界的顶峰。Meta发布公告后不久,似乎每家公司都急于推出元宇宙相关产品,然而多数企业并未能明确解释元宇宙究竟是什么,或者为何要提供相关产品。
 
微软首席执行官萨蒂亚·纳德拉曾在2021年Ignite大会上强调,元宇宙不仅改变了人们看待世界的方式,更深刻地影响了人们参与世界的方式,从工厂车间到会议室无一例外。基于这一信念,微软于2022年十月成立了“工业元宇宙核心团队”,试图帮助公司及其客户进入这一全新的虚拟领域。然而,仅仅几个月后,微软便撤销了这一计划,解散了核心团队。与此同时,在线游戏平台Roblox也趁着元宇宙热潮在成立以来首次公开募股,估值一度达到410亿美元;加密货币行业亦通过推广NFT和数字土地等概念试图将元宇宙与金融市场挂钩;而沃尔玛和迪士尼等传统企业也纷纷宣称加入元宇宙阵营,成立了Walmart Land和Disney Metaverse等项目。
 
众多企业的热情推动了华尔街对元宇宙增长前景的乐观预测。咨询公司高德纳预测,到2026年,将有25%的人每天至少花一小时在元宇宙中;《华尔街日报》认为元宇宙将彻底改变我们的工作方式;麦肯锡预计元宇宙可能创造高达5万亿美元的价值;花旗银行甚至发布报告称元宇宙将带来13万亿美元的机遇。然而,尽管媒体和市场充斥着热烈宣传和美好预测,元宇宙始终未能获得健康的发展。其商业构想和市场预期多建立在模糊不清的承诺之上,实际使用元宇宙的用户屈指可数。比如,资金雄厚的去中心化元宇宙产品Decentraland,其生态系统每天只有寥寥数十名活跃用户;而Meta旗下的Horizon Worlds在2022年10月的月活跃用户仅不到20万,远远低于预期目标。甚至有报道指出,Horizon Worlds中仅有9%的用户创建的虚拟世界吸引过50名以上玩家,且平台内存在严重技术缺陷,以至于连Meta员工都不愿使用。据《卫报》报道,其某一奖励功能在全球仅产生了不足470美元的收入。这一系列数字无不表明,尽管拥有千亿美元市值,Meta却未能让用户真正拥抱其元宇宙产品。
 
随着全球经济放缓以及生成式人工智能技术的迅速崛起,元宇宙的光环逐渐暗淡。Meta旗下专注于虚拟现实和增强现实硬件的Reality Labs在2022年亏损达到137亿美元,自扎克伯格宣布重大投注元宇宙以来,公司股价在一年内下跌超过70%,由9000多亿美元跌至约3440亿美元,并因此跌出美国最有价值前20家公司的行列。2022年11月,扎克伯格宣布公司将裁员超过11,000人,占员工总数的13%。不仅Meta如此,微软也在短短几个月后关闭了虚拟工作平台AltSpaceVR,裁撤了“工业元宇宙团队”的100名成员,并对HoloLens团队进行了大规模裁员;迪士尼在2023年3月关闭了其元宇宙部门;沃尔玛则终止了基于Roblox的元宇宙项目;而中国的腾讯也正在放弃为元宇宙开发专用硬件的计划。这一系列举措表明,元宇宙作为一个夹生概念所引发的巨额投入和市场炒作,不仅未能带来预期收益,还使得成千上万的工作人员受到影响。
 
在元宇宙发展受阻的同时,Meta也开始战略转型。2023年3月,扎克伯格宣布,公司最大的投资将转向人工智能,并将这一技术融入所有产品。到了4月,Meta的首席技术官安德鲁·博斯沃思透露,公司领导层大部分时间已转向人工智能领域,种种迹象显示Meta已逐步放弃元宇宙。元宇宙的兴衰为我们提供了宝贵的启示,即使是最前沿的数字科技,也需要明确的用途案例、清晰的目标受众和用户愿意接受的产品形式。元宇宙企图以虚幻的社交和远程沟通场景替代现实,但事实上,目前的视频通话和面对面交流已能有效满足大部分沟通需求。技术工具只是实现创意的手段,任何创新的核心始终在于创造力本身,而非一时流行的技术概念。
 
元宇宙的故事不仅影响了科技产业,也波及到教育领域。为了应对社会对相关人才的需求,并推动科技创新,2022年9月24日,南京信息工程大学宣布成立国内首个以元宇宙命名的院系,将原人工智能学院的信息工程系更名为元宇宙工程系。截止2023年7月,全国共有86所高校战略性地布局元宇宙领域,主要通过设立相关专业、打造元宇宙实验室、实训平台、创新中心及研究院等方式展开。尽管初衷在于抢占新兴技术高地,但这种一窝蜂的做法也暴露出诸多弊端:一些高校在缺乏充分市场调研和技术成熟度评估的情况下,盲目投入巨额资金建设元宇宙相关设施,导致资源浪费和重复建设;课程体系设计不健全,师资力量不足,导致人才培养质量难以满足市场需求;过分追逐热点而忽略技术实际落地,使得部分研究中心沦为仅仅吸引眼球的宣传平台;学科之间未能有效打破壁垒,跨学科融合不足,难以形成综合竞争力;以及市场预期与技术转化周期脱节,致使毕业生就业和科研成果转化面临困境。
 
面对这一局面,作为教育工作者,我们应从中吸取教训,避免落入技术炒作的陷阱。首先,教育机构必须明确自身的教育目标和核心价值,审慎评估新技术是否真正有助于实现这些目标,并通过实际效果评估来了解技术对学生学习和创造力的影响。教师培训和支持同样至关重要,只有教师能够充分掌握和应用新技术,才能确保教育改革的成功。与此同时,学校还需进行成本效益分析,权衡硬件、软件、培训和维护等各项投入与潜在回报。在技术应用过程中,学生的参与和反馈是评估新技术可行性的重要依据,教育机构应保持足够的灵活性,及时调整和适应技术发展变化。
 
科技的演进为科技艺术教育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机遇和挑战。新的数字工具和平台为艺术创作提供了丰富手段,使学生能够利用虚拟现实、交互媒体等新形式表达创意。跨学科合作也日益成为常态,艺术学生与工程师、计算机科学家和设计师的合作,不仅推动了技术创新,也提升了学生的数字素养和综合能力。正如1998年花旗集团与Travelers Group合并后,为重新定位品牌而由纽约设计公司Pentagram设计出的标志那样,创新不仅仅依赖于高端技术,更依赖于深厚的创意积累和敏锐的市场洞察力。设计师Paula Scher凭借多年的经验,能够在短短几分钟内将创意凝练为标志,正是这种创造力决定了创新行为的成败,而非一时流行的工具或技术概念。
 
总之,元宇宙作为一个技术概念,曾经引发过一场巨大的市场炒作和产业热潮,但其失败也给我们上了深刻的一课。无论是科技产业还是教育领域,都必须以清晰的目标和实际需求为导向,注重长远规划和实际应用,避免被短暂的技术风潮所左右。作为教育工作者,我们应始终坚持以培养学生的创造力和综合素养为核心,通过审慎的评估和灵活的应对策略,确保新技术的应用真正为教育带来持久而深远的价值。